2023年1月13日，人民銀行金融市場司負責人馬賤陽在國新辦發(fā)布會上表示，2020年11月以來，14家大型平臺企業(yè)針對過去金融業(yè)務存在的無牌經營、監(jiān)管套利、無序擴張、侵害消費者權益等突出問題扎實開展整改。目前，14家大型平臺企業(yè)大多數問題已基本完成整改，企業(yè)合規(guī)經營、公平競爭，消費者保護意識明顯增強，金融業(yè)務不斷規(guī)范。

這14家平臺包括騰訊、京東金融、字節(jié)跳動、美團金融、滴滴金融、陸金所、天星數科、攜程金融等巨頭。整改結束將近一年之際，海豚財經發(fā)現，互聯(lián)網平臺在金融放貸領域仍有一些遺留問題未徹底解決。例如，在個人信息與金融機構的“斷直連”問題上，監(jiān)管將今年6月底設為最后整改期限，但迄今為止，仍有個別互聯(lián)網平臺向第三方機構提供導流業(yè)務時明文傳輸個人信息。

貸款導流變成轉賣個人信息

海豚財經記者近日實測發(fā)現，在攜程金融提交車抵貸業(yè)務申請時，平臺直接將個人信息提供給了第三方合作機構。第三方業(yè)務員來電時直接報出了記者的姓名、電話以及車輛信息。

攜程金融車抵貸頁面顯示，用戶申請時需要填寫姓名，手機號、所在城市以及車牌號等個人信息。

申請頁面下方的《個人信息使用授權書》顯示，攜程旗下的北京互金新融科技有限公司、天津趣拿互金信息技術有限公司、攜程科技（上海）有限公司及其關聯(lián)公司可以收集并留存申請人姓名、手機號、工作信息、所在/常駐城市、資產信息、所在企業(yè)名稱及統(tǒng)一社會信用代碼以及申請服務時提供的其他信息，同時授權攜程及其關聯(lián)方將上述信息提供給服務方。

企查查顯示，天津趣拿互金信息技術有限公司成立于2016年，注冊資本和實繳資本均為150萬元，攜程金融科技（上海）有限公司對其100%控股。天津趣拿的業(yè)務范圍為技術開發(fā)、技術咨詢、技術轉讓、信息技術咨詢服務等，并不持有收集個人信息的征信牌照，也不具備放貸的金融牌照。

企查查招標信息顯示，天津趣拿2022年曾拿到國信證券一單98萬元的廣告投放合作，投放范圍為攜程金融APP、攜程旅行APP和去哪兒旅行APP。從這點看，天津趣拿更像一家廣告公司。

北京互金新融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18年，注冊資本1000萬元，實繳資本為0。北京互金新融科技母公司同樣為攜程金融科技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北京互金新融科技同樣不具備任何金融業(yè)務資質。企查查顯示，北京互金新融科技曾在2021年-2023年三次被個人告上法庭，涉及事由分別為侵權責任糾紛、網絡服務合同糾紛以及金融借款合同糾紛。2023年1月的某金融借款合同糾紛一審裁定書顯示，胡某為原告，百信銀行以及北京互新金融科技、北京趣拿軟件科技有限公司以及攜程金融科技為被告。該案最終以胡某撤訴結束，雙方可能達成了和解。從原被告方組成看，該案或由攜程金融給百信銀行助貸/導流引發(fā)。

攜程科技（上海）有限公司成立于2019年，注冊資本1000萬元，實繳資本為0。攜程科技的營業(yè)范圍亦不包括任何金融業(yè)務。

企查查顯示，攜程科技（上海）的股東為宓詠（持股95%）和王懿（持股5%）。公開信息顯示，宓詠為攜程金融支付中心CEO，并在2021年5月?lián)紊虾３谈锻ㄖЦ队邢薰镜姆ǘù砣耍笳叩那吧硎堑谌街Ц豆旧虾|方匯融信息技術服務有限公司。

大多數平臺采用直接跳轉模式

海豚財經注意到，除了在車抵貸業(yè)務中，攜程金融直接將申請人信息直接賣給第三方機構外，攜程金融的其它貸款導流產品房抵貸、企業(yè)貸，同樣涉及個人信息明文轉賣問題。

在攜程金融上述貸款導流過程中，基本流程為攜程APP內填寫資料—第三方機構獲得用戶詳細資料—第三方機構銷售打電話給用戶—要求用戶線上或線下提交抵押材料—放款。

海豚財經對比京東金融、QQ錢包、哈啰借錢等平臺發(fā)現，同樣為第三方車抵貸業(yè)務引流，上述平臺在點擊車抵貸產品后，會直接跳轉進入第三方機構的申請頁面。具體看，跳轉時，京東金融會提示“即將跳轉海通融資車貸產品頁面”，只有點擊“已知曉并繼續(xù)訪問”，頁面才會進入海通融資租賃網頁。不過，QQ錢包、哈啰借錢在頁面跳轉時，未提醒用戶服務機構已發(fā)生改變。

圖片截自京東APP-我的錢包-借錢頁面。

圖片截自QQAPP-QQ錢包頁面。

圖片截自哈啰APP-臻有錢-借錢優(yōu)選頁面。

海豚財經發(fā)現，易鑫集團-車來財是攜程金融-車抵貸合作的合作機構之一，愛奇藝、QQ錢包、哈啰借錢在給易鑫車抵貸導流時，采用的是頁面直接跳轉模式，平臺不接觸用戶個人信息，而是由易鑫直接收集。

在車抵貸這個場景中，易鑫除了一起出資的助貸身份外，也有純導流的角色。這就意味著，如果易鑫不是最終出資方之一，那么，從攜程金融到易鑫，再到持牌金融機構，借款人的個人信息流經兩個平臺，并被兩個平臺違規(guī)收集并留存。

在以往的互聯(lián)網貸款流程中，這是司空見慣的操作。很多用戶個人信息經過二層甚至多層流轉后，才到達金融機構手中。這個過程中極容易發(fā)生個人信息泄密、被違法交易或被濫用等情形。“斷直連”政策的出臺，正是為了徹底杜絕個人信息在無持牌金融機構中非法流轉，減少個人信息泄密幾率。

在其他平臺都已采用直接跳轉的導流模式后，攜程金融仍然堅持違規(guī)收集個人用戶信息，并明文傳輸給多家非直接持牌金融機構的第三方，顯然違背了“斷直連”的要求。

在發(fā)現個人信息被明文轉賣給第三方機構后，記者嘗試取消申請“車抵貸”，并注銷個人賬戶，但攜程金融提示稱：“您的取消借款請求已提交，我們將在7個工作日內電話聯(lián)系您確認，確認完成后為您取消操作，請留意接聽電話！”

填寫資料申請貸款時，攜程金融迅速將用戶信息轉給了第三方機構，效率一流。但在用戶要求撤銷貸款申請時，攜程金融卻反應遲鈍，效率也變差了。其中奧妙何在？

金融業(yè)務疫情期間逆勢增長

金融業(yè)務對攜程集團來說有多重要？我們在攜程集團披露的財報中找到答案。

根據年報披露，攜程的金融業(yè)務收入和網絡廣告收入一起并計入“其他收入”中。其中，金融服務收入主要來自第三方金融機構的平臺服務費，以及信用期內用戶應收賬款的利息。

財報顯示，2023年第一季度、第二季度、第三季度，攜程集團的其他收入分別為7.44億元，8.57億元、8.76億元。2023年前三季度，攜程集團的其他收入合計24.77億元，占攜程集團前三季度總收入的7.24%。2020年、2021年、2022年，攜程其他收入分別為19億元、25億元、25億元，分別占公司總收入的10%、12%、13%。

攜程沒有在財報中披露網絡廣告收入和金融服務的具體占比，但從攜程對金融的深度布局看，金融業(yè)務無疑構成了攜程集團的收入基石之一，尤其是在過去三年疫情期間，在旅游收入大幅下滑時，金融業(yè)務和在線廣告業(yè)務收入逆勢增長，收入占比也穩(wěn)步提升，僅次于住宿和交通票務。

截圖來自攜程集團2022年年度報告。

攜程金融官網顯示，旗下業(yè)務涵蓋消費信貸（信用貸、拿去花）、信用卡、產業(yè)金融，以及財富（理財）業(yè)務。

記者嘗試申請“拿去花”，頁面提示“暫不能為您提供服務”。根據官方介紹，拿去花最高20萬額度，先用后付，最高40天免息，分期還款。根據介紹，這款產品與螞蟻花唄、京東白條、抖音月付等產品類似。

攜程金融-拿去花雖然拒絕了記者的貸款申請，但對系統(tǒng)識別出的高凈值用戶卻強行“放貸”。

2023年8月14日，原阿里集團安全部某總監(jiān)、默安科技創(chuàng)始人“安全_云舒”發(fā)微博稱，自己在攜程買票時未注意，默認選擇了貸款服務，現在通知有1000元逾期，且逾期前并沒有收到電話通知。此外，“安全_云舒”還表示，在還款過程中，轉賬進去，攜程還引導自己只還10%的最低還款額度，剩下的錢則放在攜程賬戶里面。

記者隨手嘗試請信用貸產品，提交申請資料后獲得了5000元額度，年利率23.4%，按日計息，提前還款無違約金。攜程金融披露的相關合同顯示，攜程金融-信用貸產品合作放款機構包括：蘇銀凱基消金、華瑞銀行、新網銀行等。

新浪旗下“黑貓投訴”顯示，攜程金融投訴數量7368條，大多數涉及貸款費率過高、暴力催收等。

攜程金融的信用卡業(yè)務主要為聯(lián)名信用卡業(yè)務，合作銀行包括民生銀行、渣打銀行。財富（理財）業(yè)務主要與好買基金、青銀理財、華西證券、國信證券等機構合作。

為了開展金融業(yè)務，攜程集團拿到了多張金融牌照。

一、網絡小貸牌照：重慶攜程小額貸款有限公司（簡稱“重慶攜程小貸”）成立于2016年12月6日，注冊資本50億元人民幣，法定代表人解偉，唯一股東為攜程金融科技（上海）有限公司（95%）、上海攜程商務有限公司（5%）。

2020年，人民銀行、銀保監(jiān)會就《網絡小額貸款業(yè)務管理暫行辦法（征求意見稿）》公開征求意見，提出：跨省級行政區(qū)域經營網絡小額貸款業(yè)務的小額貸款公司的注冊資本不低于人民幣50億元，且為一次性實繳貨幣資本。

海豚財經注意到，2022年8月，上海攜程小額貸款有限責任公司更名為上海趣攜信服科技有限公司。這也意味著，攜程集團放棄上海攜程小貸，僅保留了注冊資本符合監(jiān)管要求的重慶攜程小貸。

二、消費金融牌照：上海尚誠消費金融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于2017年8月17日，注冊資本16.2397億元，法定代表人為楊嶸，股東為上海銀行（42.74%）、攜程旅游（42.18%）、深圳市德遠益信投資有限公司（7.70%）、無錫長盈科技有限公司（7.39%）。

海豚財經注意到，尚誠消金兩家最大股東分別為上海銀行和攜程集團，兩者持股比例基本接近，但上海銀行2023年半年報將尚誠消金列為聯(lián)營企業(yè)，而攜程集團在2023年半年報中完全沒有提到尚誠消金。攜程集團在2022年年報中提到，我們向尚誠消金提供我們的平臺權限為用戶提供金融服務。截至2022年末，來自尚誠消金的技術服務費總額為1.72億元。

三、融資擔保牌照：天津攜程融資擔保有限公司成立于2020年7月17日，注冊資本3000萬元，法定代表人解偉，股東為攜程金融科技（上海）有限公司（100%）。

四、保險代理牌照：攜程保險代理有限公司成立于2011年7月15日，注冊資本5000萬元，法定代表人邵季紅，股東為攜程金融科技（上海）有限公司（100%）。

除了保險代理牌照，攜程集團還持有保險經紀牌照——深圳眾誠泰保險經紀有限公司（現已更名為：小貝保險經紀有限公司）。工商資料顯示，眾誠泰保險經紀成立于2013年9月9日，法定代表人楊威，股東為北京十一貝科技有限公司（100%）。

公開資料顯示，十一貝是一家互聯(lián)網保險企業(yè)，前身是去哪兒旗下創(chuàng)新保險部門。企查查顯示，十一貝2016年11月曾獲去哪兒、攜程1000萬元天使輪融資，2018年3月獲得紅杉中國數億元A輪融資。但值得注意的是，微信公眾號“十一貝科技”已被系統(tǒng)注銷，微信公眾號“十一貝”自2019年1月以后未更新。